“数以万计的垃圾收集者面临着与北京垃圾从业者同样的矛盾：是回家还是留在深圳。他们默默为深圳的垃圾回收事业贡献了半生，却追求更干净、更卫生，而新的、更环保的回收模式被贴上了“宽松又脏”的标签，他们站在辛苦了半辈子的城市街头，却没有人认识他们，对这座城市依然陌生。 ”。

废物——在《深圳市生活垃圾分类管理条例》中称为“可回收物”——是指适合回收利用和资源化利用的废物，包括废弃玻璃、金属、塑料、纸张、织物以及家具、电器电子产品等。收集垃圾的人被称为“废品收集者”，民间更通俗的称呼是“破布收集者”。垃圾产业在官方标准话语中被称为“再生资源产业”。

住宅区的废弃物一般沿着“居民——垃圾收集者——小型垃圾收集站——大型垃圾收集站——回收公司”的路线流动。废品经过回收处理后，将再次变成商品深圳废铝合金回收公司，流入市场。然而，在深圳目前的实际垃圾回收链条中，居民与垃圾收集者的直接接触越来越少。当居民将垃圾扔到垃圾投放点后，小区内的保洁员就成为了真正的垃圾前端分类员和垃圾收集员。成员之间互动的角色。

▉垃圾场里的工业

春天气温升高。经过一整个冬季的低温少雨后，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的深圳迎来了一年中最干燥的时期。小区院墙边的绿、黄葛树已纷纷落叶，枝条伸到墙外。院墙外的停车场，落满了枯黄的树叶。停车场几乎未使用。每个停车位旁边的充电桩都生锈了。葛叶黄了一层层，没人来清理。每天下午停车场里只有一个人和一辆人力三轮车出现。院子与院墙形成的角度，这个人就是收废品的老崔。

四十年来，深圳从一个小村庄变成了国际化大都市。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深圳城市垃圾的产生量也不断上升。从2000年到2021年的22年间，深圳全市生活垃圾总量从201.9万吨跃升至1193万吨，增长了5倍多。为应对垃圾激增引发的城市环境危机，深圳市政府不断投入资源加强城市环卫系统建设。

同时，垃圾中蕴藏的价值也吸引着一批批人加入垃圾回收行业。他们共同推动了深圳民间垃圾回收的发展，老崔就是其中之一。

老崔今年五十出头，是河南周口人。 30多年前，年仅20岁的他从家乡来到深圳从事垃圾收集行业。 30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在垃圾分类方面尤为娴熟。 。不需要额外的注意，老崔用手一摸就能知道这块废料是什么材质的，并以极快的速度扔进了相应的编织袋里。老崔小时候玩鞭炮时，把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弄伤了。他仍然残疾，无法动弹。不过，在对泡沫进行分类时，老崔依然能像搭积木一样，熟练地将不同尺寸、形状的泡沫板组合起来。最多以节省空间。

老家有很多田，但只有一亩地。村里的年轻人大多选择外出务工。年轻时，老崔也想进工厂上班，但他患有先天性畸形佝偻病，背部大凸。即使老崔办事速度快，能正常工作，也没有工厂愿意录用他。老崔似乎移开了视线，说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进工厂工作的，首先你的形象要经过考验，明白吗？”

20世纪90年代，村里几位在深圳捡垃圾的老人又回到了村里。老崔觉得这样做也不错。将土地租给别人种植后，他跟着几位老乡，从周口坐公交车走了两天两夜。深圳开始了他30年的废品生涯。

初到深圳，人生地不熟，老崔先是和老乡闲逛了一段时间，逐渐了解了行业情况，然后买了一辆三轮车，自己去收集废品。那时的垃圾收集不像现在这样，现在我们可以依靠手机进行沟通。当时，老崔主要靠喊叫找生意，不能喊“收垃圾”。在深圳，他必须用白话喊，这让老崔很为难。河南人说白话时舌头不顺畅。最终他只学会了粤语“收破烂”三个字。

20世纪90年代，深圳仍分为内关和外关。从关外到关内的人员流动受到严格控制，对关内外来人员的检查也非常严格。老崔既没有本地身份证，也没有边防证。他每天都提心吊胆地到罗湖捡垃圾，总担心自己会被抓去收容所。但尽管老崔极其小心，还是多次被抓，送进惠州看守所。如今，老崔回忆起三十年前的事，仍感叹：“当年的世界真是混乱。”

垃圾回收商正在垃圾桶里捡起可回收物出售

老崔从事垃圾行业的时间几乎和深圳的建设时间一样。深圳四十年的发展历程中，深圳垃圾行业从业人员数量急剧增加。根据2016年深圳市政协《关于促进深圳市再生资源产业发展的提案》，2014年，深圳市再生资源行业从业人员约2.2万人。

在利润的驱使下，废品收集者（主要是外国人）纷纷涌入深圳加入废品回收行业。无论是在强制实施垃圾分类之前还是之后，他们的垃圾自愿收购行为都在为深圳现代无废城市愿景中的垃圾资源化部分做出贡献。没有垃圾，就没有老崔。没有老崔，深圳的垃圾就会更多。

▉双网融合：垃圾回收格局的变化

2022年，罗湖区黄北街道再生资源中转站建成并投入使用。黄北街道计划以黄北换乘站为载体和支点，推动两网融合向全街道推进。

2020年9月1日正式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固体废物污染环境防治法》提出“加强生活垃圾分类收运体系一体化”要求2023年，深圳市人民政府印发的《深圳市可持续发展规划（2017-2030年）》也提到，要“完善再生资源回收体系规划、建设、运营”。实现再生资源回收利用系统和生活垃圾分类收运系统“两网融合”。

过去，城市垃圾由环卫部门处理。环卫部门的主管单位通常是城市管理局，而垃圾或可回收物则由商务部门管理。如果一件垃圾扔进垃圾桶，很可能会被焚烧或填埋，而不进入垃圾流通市场，这会造成资源浪费，影响垃圾的资源化处理。推动两网融合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黄北再生资源转运站位于罗湖区深南河立交桥东北通道。该通道已废弃，中转站建在桥洞内。从外面看，桥隧道入口处安装了由纤维布和铝合金框架组成的闸门。左边有一个牌子，写着黄北转运站。桥洞顶部杂草丛生。如果不仔细看，很难找到这座废弃的建筑。桥洞里就有这样一座低调的再生资源中转站。中转站入口处的桥内壁悬挂着亮黄色的牌子，表明这是清华大学项目组与天元二手材共同参与的两网融合创新孵化基地。该转运站的实际运营单位也是深圳市环保科技有限公司。

黄北街再生资源转运站

走进换乘站，一条长长的桥廊映入眼帘。换乘站内没有太多装饰。右侧是称重区和各种废品存放区。左边的画墙上贴着一系列垃圾分类宣传。转运站有3名工作人员深圳废铝合金回收公司，一名负责垃圾称重、付费，另外两名负责垃圾分类、堆放和装载。

刘建国教授认为，两网融合可以避免民间垃圾回收系统的“分散、污染”问题。黄北转运站的客户主要是附近居民和社区清洁工。他们用小推车将家里或社区积累的垃圾运到转运站出售。交易和分拣都在废弃的桥洞中进行。深圳市环保局局长表示，桥洞内的环境状况不会对外界产生影响，但居民和清洁工在运输垃圾时仍然面临着与私人垃圾回收系统相同的安全隐患和“散乱污染”问题。科技有限公司经理杨凤鸣说：“除了能够记录并上传每天的垃圾回收量外，黄北转运站与普通的垃圾收集站没有什么区别。”

▉居民卖废品难

除了建设专门的再生资源中转站外，深圳街道推动两网融合的另一个途径是竞标专业的再生资源回收公司，负责辖区内各社区的可回收物转运。例如，天元二手物资就负责福田街道辖内各小区的垃圾回收工作。

在这种垃圾回收模式中，社区的物业管理或保洁人员首先通过电话或“深度分类”小程序与回收公司预约。回收公司会专门派一辆卡车将可回收物运进小区进行回收，因为小区里的垃圾主要是由保洁人员处理的。工人进行分类，所以在回收现场，是保洁人员在称重并与回收公司进行交易。称重获得的数据将通过卡车上装载的垃圾分类智能监管平台上传至回收公司和城管局。保洁人员还将收到一份纸质文件，作为社区参与“生活垃圾分类绿色社区”的依据。

天元二手货物运输车

各街道招标专业回收公司负责辖区内的回收工作后，骑着三轮车的废品收集者往往不被允许进入居民小区，这给社区居民出售垃圾增加了难度。由于回收公司对每次收集的垃圾量有严格要求，一次上门回收往往装满一卡车。清洁工在社区设有垃圾房来堆积垃圾，但居民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堆放大量垃圾。同时，预约回收公司的渠道在社区物业管理处，居民很难自行预约回收公司上门服务。

收集者无法进入小区后，想要出售废品的居民只能将垃圾带出小区，寻找垃圾收集站。这样的回收模式仍然无法摆脱民间垃圾回收“散乱脏”的问题。

街道办事处还试图解决居民出售垃圾的问题。 2014年，福田街道办事处在辖区内设立6个流动垃圾收集分流点。不过，当记者来到其中一个分流点时，附近的保洁人员告诉记者：“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收了，以前还有人的时候，每天都会开车来这里散步。”时候到了。”我在电话里询问了此事。负责人，负责人说：“六分没了，我已经好几年没干活了。”

▉私人垃圾回收即将消失

现有的垃圾回收模式阻碍了居民出售垃圾，但刘建国教授认为：“垃圾分类的目的是为了摆脱目前垃圾作为商品出售的现状。我们的分类不能以利益为驱动，而必须依靠责任” ”。也就是说，以营利为目的的民间垃圾回收并不符合深圳垃圾分类的发展方向。

2014年，北京垃圾回收行业达到顶峰，从业人员超过30万人，其中90%来自河南固始县。不到十年的时间，在北京提升城市功能、优化城市产业结构的号令下，垃圾工人从四环搬到了六环，再从六环搬到了城乡结合部。近一半的垃圾处理工人离开该行业另谋出路。他去世后，大批固始人回到家乡，重新思考生计。

如今，在深圳垃圾分类工作的推动和深圳城市现代化的要求下，数以万计的垃圾收集者面临着与北京垃圾从业者同样的矛盾：是回家还是留在深圳。他们为深圳的垃圾回收事业默默贡献了半辈子，却被追求更清洁、更卫生、更环保的新回收模式贴上“散乱脏”的标签。他们站在自己辛苦工作了半辈子的城市街头，但没有人认识他们，对这座城市依然陌生。

黄北街再生资源中转站废品交易

虽然强制分类已经实施两年多了，但老崔对垃圾分类的印象依然模糊。由于双网融合工作尚未全面落实，老崔的垃圾收集工作并未受到太大影响。每天，老崔骑着三轮车，在罗湖区黄北街附近的街道上捡垃圾。与以前需要喊着收废品不同，现在老崔是靠打电话来联系客户的。如果居民想卖废品，可以拨打电话。老崔，老崔来收了。偶尔有商店可以联系，那一天老崔就收集更多的废品。有时，三轮车上堆积的碎屑会淹死在三轮车前踩踏板的老崔。有时，老崔还能露出半个身子。

下午四五点，没人联系后，老崔把废品开回老停车场，把一天下来收集来的废品堆在角落里，站在废品堆里将它们分类。老崔收集的垃圾包括纸张、塑料、易拉罐、铁制品、泡沫等。堆积的垃圾和装着垃圾的彩色编织袋形成了一个狭小的封闭空间，将老崔与相邻的小区出入口隔开，热闹的街区。餐厅是隔离的。

整理完一天的垃圾后，老崔把旧停车场打扫干净，没有留下任何垃圾。他担心街道巡视员会因为这里乱七八糟而不允许他继续进行垃圾分类。他更担心自己会被罚款。

休息了一会儿，老崔上了自己的三轮车，把装满废品的卡车开到附近的一个小废品收集站出售。根据废品的多少，老崔一天能挣100元到200元不等。随后，老崔再次回到老停车场，停好三轮车，骑上电动车，回到十公里外的龙岗布吉城中村月租500元的单间。为什么要租这么远的房子？老崔说：“罗湖这里单间都要一千多。”

三十年过去了，带他来深圳的老乡要么回老家退休，要么回到县城买点小生意。老崔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工作几年了。谈起未来的打算，没有家人、没有孩子的老崔想过用自己在深圳多年积累的积蓄回家找一家养老院安度晚年。他常常后悔没有尽早在深圳购买养老保险，保证晚年有保障。 。由于离家太早，老崔没有赶上家乡低收入户的登记。老崔除了收垃圾外，家里的一亩地每年只有600至700元的收入。

不过，如果深圳的双网融合工作进展得更快一些，老崔想留在深圳也不一定了。双网融合建立的垃圾回收体系，并没有考虑到像老崔这样工作多年的垃圾收集者。在制度的设计上，老崔注定要被淘汰。老崔曾感叹：“收集垃圾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由”。 “自由”是垃圾处理从业者最常用来形容他们的工作的词。然而，除了他们自己，很少有人能够理解“自由”二字到底包含着什么。夹杂着很多苦涩。

对于老崔来说，自由的世界只是一个闲置的停车场和一条三十年来反复使用的收集垃圾的道路。

近日，街道工作人员告知老崔，老停车场的土地不能再供他用于垃圾分类。老崔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旧停车场空无一人，没有车停在那里，地上还铺着厚厚的葛叶。

文字| “张三李四”组合

图片| “张三李四”组合